(续第二章·上)
“——疾风笨蛋!大笨蛋!为什么这种事情不早点和咱说啊!”
嘛,就算你再怎么在后座上跺脚发脾气,我也是真的不知道,这回真得怪不得我。
【资料图】
对于我的解释,胡搅蛮缠的她愣是半个字也不相信,非得说我和麦克斯司令单独交谈的时候,肯定被告诉了这条消息。可真烦死个人了。
把时间拨到略早一点儿,当憩在千兆位上的某间指定寝室中的我们,好不容易地在日上三竿的时分起床以后,几位舰桥调度员才忍着笑意,告诉了我们一个非常意外的消息:
一支来自于边境船团(Macross Frontier)所属瓦鸠拉星(Vajra)的VIP机队,在其同属的SMS分部支队的护航下,将于今天之内抵达和秘密造访球状星团;而这几位客人的身份则实在是不同凡响——譬如其中一位就是芙蕾雅的前辈偶像。
也正因为如此,悠闲地在舰桥上同阿拉德队长闲聊的麦克斯司令才会爽快地同意我的临时出航许可;而不论怎么看,在芙蕾雅拽着我的衣领子气冲冲地走出指挥室的时候,几个老家伙都是在窃笑的。
我忽然开始觉得,这个——好吧,这几个(想来那个大头参谋也不是什么老实人)不正经的老头儿是在故意整我,特地选了VIP机队抵达前一天这么个节骨眼,先把我折腾到没脾气,再安排模拟机给我踩在脚下,让我自然而然地去寻求丫头的安慰,进而顺水推舟地达成睡过头的结果。
甚至可以想得更糟一些——兴许,她也参与到了这起整蛊之中;但奈何我的身体正处在一个心旷神怡的节骨眼,根本没办法把她同任何邪祟给捏合到一块儿去。
所以,除了让这架经历了脱胎换骨般的整备的战机在追赶欢迎机队的过程中保持全程加力,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同舷窗侧方弹出的视听窗口中的队友们好不尴尬地打着招呼;而随着一道光芒自折跃航道的出口闪现而出,数架飞行器出现在了我们的雷达范围内。
热情的欢呼声和矜持的回礼自不必说,我的注意力倒是停留在了那几架相伴穿梭机两侧进行护航的新锐战机之上。
边境船团不愧为全银河数一数二的富裕船团,由他们滋养的SMS分部看上去同样富得流油——这支全员装配了LAI公司开发的实验型长程折跃背包的编队由六架战机构成,为首的两架是与麦克斯司令的座驾同款、装配了SP背包的杜兰德尔,一架为洋红色、一架为品红色;而剩下四架标准SMS涂装的VF-25“弥赛亚 (Messiah)”则配备了更加厚重的AP背包,端的是威武霸气。
当然,为了给折跃背包腾位置,这几架战机还是除却了部分背部武装,并强化了推进系统的。因此,若是单纯考虑到武备的夸张程度,XAOS为我们的VF-31 AX在海姆达尔革命中所配备的AP背包,却又显得略有余裕。
哎,不打仗的时候,武备便变成了耀武扬威、互相攀比的花架子;而真到动刀动枪的时候,再多的枪炮在伤亡面前,却也显得苍白起来。这大概是一种无法逃脱的魔咒吧。
……嗨,我这都在想些什么呀,大概是处于贤者时间,以至于得意忘形了。总之,还是先顺着后座上的这个叽叽喳喳不停的丫头的话茬,去吹捧那穿梭机中的二位贵客——Vajra战争英雄,超人气偶像,银河妖精 雪莉露·诺姆 和银河灰姑娘 兰卡·李 吧。
不得不说,这千兆位的机库内的迎接仪式还搞得挺有派头,估计这支舰队的司令和战舰的参谋先前没少操办或接待过此类明星人物……要么,就是他们在将热气巴萨拉出现于此地的消息发送给对方的同时,对方亦贴心地发回了相关的招待标准。
还得是人家大船团的偶像啊,连穿梭机降落时,于两侧戍卫的驱逐士(Destroid)的空包弹的击发次数都有讲究。可不像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女武神,若是能够不出现在实弹乱飞的战场上,和平地办完一场演出,那就谢天谢地了。
话虽如此,但边境船团正是同宇宙虫族·瓦鸠拉在数年前进行过惨烈战争的主力,而据说这二位银河歌姬亦曾在战场上以性命做赌注,声嘶力竭地为她们所要守护的挚爱之人放声歌唱过。如此看来,这些没什么实际意义的表面功夫,确实像是她们的包装团队在刻意地画蛇添足、营造声势。
就在球状星团自治组织联合的代表准备絮絮叨叨地讲上一段的当口,有着迷幻的粉紫色长卷发和高挑性感身材的女士忽然抬手,打断了这个官衔挺高的代表的发言。
“不必了,议长先生,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听什么繁文缛节的。”
她优雅而果断地一甩头发,昂起头来,高傲地说道;而在她身侧靠后位置、表情专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者的美云则是轻轻地晃了晃头,像是在模仿前者的动作似的。
虽然我不信这玩意,但凡事多少得讲求点因果报应——因为,就在她向着麦克斯司令询问巴萨拉的下落的当口,这终于粗枝大叶了一把的舰长才猛地发现,那个一身土气服装、脚步却异常迅捷的老兄,早就从机库里悄无声息地溜掉了。
机库内的群众们自然是一片哗然,这边有毛毛躁躁地指责说麦克斯司令是在故弄玄虚、胡编乱造的,那边就有说此事纯属意外、会立刻派人去找的;而那个性格直爽、果真和传说一样、有着几分女王气质的女人,在听了老司令“巴萨拉正在民间采风”的解释后,更是直接把身上的貂皮大衣往身旁侍立的美貌马尾男子的脸上一甩,打算亲自到王都下方的城镇之中去寻找了。
嗬,这样看来,女武神视妖精和灰姑娘为偶像,而妖精亦把那个中年大叔视为偶像。倒是成了个闭环。
而就在我幸灾乐祸地站在一边、袖手旁观地看着这帮人好不热闹地乱作一团的当口,正无比兴奋地和梳有绿色侧发的辛德瑞拉结结巴巴地连说带比划的苹果丫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向我啪嗒啪嗒跑了过来,而那姑娘和她身后的浅色短发墨镜男,亦将视线齐刷刷地转向了我。
嗨呀,该说是近朱者赤呢,还是说心有灵犀呢,竟然让这家伙最先找对人了。
“呐,疾风,既然我们当中是你最早认识大叔的,你应该知道去哪儿能找到他吧?”
在同平易近人的兰卡·李,和貌似不苟言笑的布雷拉·斯特恩分别做过介绍后,这苹果丫头便迫不及待地向我发问道;而后边的其他女武神则已经同妖精和她的男伴纷纷走向电梯,预备变装进城,徒留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老头子们。
“我只是个普通人呀,又不是什么千里眼、顺风耳,怎么可能知道他在哪儿。”
伴随着几不可闻的机械声,布雷拉的墨镜后似乎有道诡异的光芒闪过——说来,我曾经在相关资料中了解过,银河船团(Macross Galaxy)会对其民众实施不同程度的机械植入或肉体改造,想来这位面色深沉的布雷拉便是经历了如此吧。但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且说的也是实话,他就是检索我的个人信息和心智,也读不出什么信息来的。
因此,我将手按在登时变得沮丧起来的丫头的头上,轻轻揉了揉。
“不过,今天就看在芙蕾雅你的偶像的份上,稍微为你认真一回吧。”
随着她头上的Rune绽放出代表欣喜的粉光,她立刻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这家伙还真是好调教啊;而布雷拉在和兰卡相视一眼后,倒是仍然狐疑地看着我。
嗨,我都说了,你再怎么看也是看不出来的——要知道,对付依靠直觉的家伙,就得靠直觉的办法。
毕竟巴萨拉并没有乘坐交通工具或是驾驶女武神战机,而是如麦克斯司令所说、真的跑去城里散心,这便在根本上给大家省了事——当然,老老实实地别出去肯定是最省事的情况,可要是换成是我,我也溜。
……怎么好像听见某些人在说什么“把你和芙蕾雅关一起,你就不溜了”?笑话,她要是在,我带她一起跑路。我可不想一连几天被关在这么个鬼地方,在鸦草村开几天工程车比这强多了。
言归正题,按说在其他人的眼里,我应该是不怎么熟悉这座王都的,可谁让我有着不为人所知的一点优势呢。
在陪伴女儿度过的数年里,我几乎带着她走遍了球状星团的大小城市,而作为她母亲的故乡所在的星球,虽说我不敢妄言自己熟悉温德米尔的每一条大街小巷,但沿着哪条路会找到一座视野良好的观景台,哪家饭馆的炸肘又最深得饕客偏爱,这些三教九流的内容,我还是记得一些的。
而很显然,女王大人和她的扈从正处在心烦意乱的状态,静不下心;玛吉纳和蕾娜等人又太依赖手头的科技设备,适得其反,这便使得我们四人的组合显现出了优势。当我们找到巴萨拉的时候,他正在一个酒馆的吧台边旁若无人地弹着琴,而周遭的一圈食客则因此而不识肉味,端的是心驰Rune往。
人是找到了,我却把另一茬给忘了——我忽略了我们四人以外的其他人,在寻找巴萨拉这件事上应该表现出来的态度。
说来,在我们这只小队里,由我估算巴萨拉可能出现的地方,布雷拉计算前往各个目标点的最近路径,两位经过乔装的女士则利用她们的笑容,从路人处获取信息和缩小包围圈,倒是分工清晰、目标明确。可是,另一撮人就没这么轻巧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她们愣是弄得这山下满城风雨、好不热闹,结果才过了半天,温德米尔的街头巷尾就流传出了银河妖精和银河灰姑娘莅临,将与女武神共同进行慰问演出的消息——却唯独没有提及巴萨拉。
唉,没办法,反正当事人们看起来也在兴头上,次日演唱会的消息倒是顺利敲定了下来;然而,因为有关巴萨拉的消息仍然处于机密状态,且他本人也对公开演出表现出强烈的抗拒,因此,在XAOS和SMS的负责人协同球状星团及温德米尔官方完成了相关保密协议的安排部署后,雪莉露·诺姆只是同自己的偶像待在录音室里独处了一会儿,便仿佛完成了极速充电一般,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火力来。
是的,是火力,不是活力——毕竟,曾经由热气巴萨拉担任主唱的乐团的名字就叫做“火焰炸弹(Fire Bomber)”,她坚称自己没用错词。
而正当我站在机库里、一边端详着那几架远道而来、绘制了若干战绩标识的战机,一边思索着次日的飞行演出规划的当口,要姐的一通电话直接给我泼了盆冷水。
“很遗憾,但是雪莉露桑她说今天跑得有点太远了,所以明天的演出就不需要Delta小队配合演出了哦,疾风你只要招待好早乙女先生和斯特恩先生就可以啦。——哦对了,芙蕾雅酱眼下和兰卡酱在一起,有些话就由我转告给你好了。”
伴随着背景中的女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和水声,要姐像是在忍着笑意似的说道。
“——芙蕾雅酱说,想让你明天特别地关注她的歌声,因为——她会很努力地为了兰卡酱而唱的。”
……哈!?
这算啥??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是叫“夫前目犯”来着吗?
神经病!我直接把电话给挂了,这甜得齁嗓子的曲奇饼干也顿时变得更难以下咽了,不吃了!
还不如直接吃萝莎女士晒的苹果片呢,下回可不能带温德米尔土产进战舰,落在不会吃的人手里,真是暴殄天物!
“——你看,有人(Aruto),我是怎么说的来着?这可以算我加一分了吧。”
“算你加个头啊!我不承认!再者,我是阿尔特(Alto),不是有人!”
“哦?可上个月家里不是还来了律师,要你过目你家老爷子的遗嘱,并在上面签字的吗?你还哭了来着。”
“我——”
呃,我坐这儿是不是有点多余啊。要不我去倒杯水吧。
在我左边梳着马尾、身着剪裁考究的深色衬衫和浅色卡其长裤的俊美男子立刻一把将我按回到舒适无比的躺椅上,然后神情专注地望向我的双眼。
“没关系,你在这里挺好的,疾风老弟,嗯,非常好——话说她们一会儿不是还要一起唱《星间飞行》的吗?你就老老实实坐这儿,免得芙蕾雅桑到时候找不着你。”
而在我右边、慢慢地摇晃着盛有果酒的高脚杯、包裹在黑色套头衫和长裤中的浅发男人,亦向着我挑了挑眉毛,他悠闲一笑、拈起一侧茶几上的另一只高脚杯来。
“别哭丧着个脸了,来,再喝一杯吧,疾风。”
酒就不必了,之前已经吃过一回苦头了,这玩意对眼下的我来说还是有点儿上头。
——不过,随着这左右两侧的男人再一次在微妙的气氛中拌起嘴来,被气泡苹果酒搞得有了点儿熏熏之态的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仿佛置身梦中一般。
怎么回事啊,这二位——感觉…..和资料上的描述,有点不太一样啊。
说来,我本以为,像早乙女有……像早乙女阿尔特和布雷拉·斯特恩这种,比我更早地投身军伍,且在强度远非球状星团的战斗可媲美的高压战争中崭露头角的王牌飞行员,应该和梅萨类似,在性格上是会更严肃一些的——可没成想,这两位眼下年龄约莫二十来岁的前辈,竟然都是这种颇为外向、且话还挺多的性格。
“你可不要被他骗了,疾风老弟,这家伙以前拽得很,一天嘴里蹦不出十个字。”
在美云自如奔放地领唱、而雪莉露潇洒无比地争夺C位的《破灭的纯情》的伴奏下,阿尔特大哥越过我,向着对面微笑着的男人大拇指冲下,面露鄙夷。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那时候的我,所效忠的对象也不同,自然是表现得严肃一些——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望着我的眼睛,狡黠一笑,“若是提到表里不一、优柔寡断,对面的这位‘有人君’,才是不遑多让。”
“胡说八道!”左耳上佩戴着一枚与我的折叠石英吊坠类似的紫色耳环的阿尔特猛捶了一下沙发扶手,“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冷血,浑身上下改造了个七七八八,连下面那块儿都不知道还剩没剩了吗?”
“陪女人一晚上之后第二天连腰都直不起来的家伙没资格说我。”而布雷拉的轻松语气亦在陡然之间变得冷酷了起来,看来某个词戳到了他的痛点。
眼看着这俩人马上就要开始互相抄起酒瓶互殴,我只得赶紧坐起来打圆场。
“不过,话又说回来,”
我分别拿起两枚苹果同时递给双方,眨巴眨巴眼睛,“二位也分别同雪莉露桑和兰卡桑结婚了吗?”
听罢,阿尔特面色一沉,咔哧咬了口苹果,而布雷拉则是诙谐一笑。
“领证了……但是,考虑到她的事业,她还不太方便把姓氏给改过来。”
“有什么不方便的?入赘不就得了,还省得操心你家里面的事。”
“你在胡说些什么?”左边的男人又怒目圆睁起来,“她渴望的是一个家庭,家庭,哪儿是姓氏这么简简单单的事情?”
“问题是,你在家庭方面处理得也糊里糊涂啊,甚至还比不过这位作为我们后辈的疾风——”
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而显得非常愉悦的右侧男人,将视线从阿尔特微妙地移向了我,“——疾风,你是已经有了一个女儿的吧?”
“哈!?”阿尔特的眼睛瞪得溜圆,他现在距离我的脸大概不足一尺,“疾风老弟,你今年——不对,她今年多大岁数来着?”
就在我一时结舌,想着该如何同这下巴都快掉下来的老兄解释内情的时候,布雷拉却竖起了一根手指,比在唇前。
“嘘,”他不可捉摸地笑了笑,“到《星间飞行》了,让疾风后辈清静清静。”
伴奏响起,阿尔特恨恨地压下火气,二位歌姬异口同声的口头禅亦从搭建在风之歌者遗迹上方的演出台处清晰地传来——稍微偏题一句,温德米尔官方竟然会答应把演出台搭在他们的圣地上,估计是破罐破摔了吧。
而随着这首甜美歌曲推进到了那个人尽皆知的经典手势环节,我胸前的折叠石英项链忽然变得异常地炽热。
[…… あなたと生きたい(只想常伴在你左右)—— (<ゝω·)~☆KIRA!]
——怎么回事啊,这种心情。
尽管,我知道,身侧的两位仁兄正在齐刷刷地打量着我,一个表情严肃,另一个不喜不悲;
尽管,我知道,在台下的温德米尔观众和媒体前的粉丝之中会有无数人喷出鼻血、甚至于当场昏倒,所谓“萌杀”的情况出现;
但是——但是………但是,我的眼前,却只余下了刚才的那一幕。
她真的是如要姐所说,是在为自己所憧憬的偶像所歌唱着的吗?还是说——
“.…..哈喽?恢复意识了吗?需要急救吗?”
“真是的,别逗疾风老弟玩了啊,布雷拉——要不,掐他一下?”
“你来吧,我担心控制不好力度,回头掐坏了不好解释。”
“你一个义体人,用几牛的力掐人,都能直接算出来,想坑我是吧?”
不用了,我恢复意识了——因为,刚才从我眼前一闪而过的东西,正是方才那一幕画面的定格。
布雷拉一边温和地望着我,一边笑眯眯地将一张拍立得相片塞进了我的手里;想来,与这张照片类似的商品、海报和纪念像将会在不久之后传遍银河,而呈现在我眼前的这一张,应该是独一无二的。
“Special Service,不用谢我,这种特别服务应该不是你每天都能碰得上的,疾风。”
而阿尔特则是将双手背在脑后,撑起二郎腿的姿势,一边摇头,一边笑而不语。
我立刻明白了布雷拉所携带的精巧背包的其中一部分作用——它至少包含了打印机的功能;同时还要归功于他的义眼、或是被他骇入的摄影设备,这张品质极佳的相片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在我发呆愣神的期间信手拈来。
歌曲渐入尾声,眼看着我再度盯着相片陷入呆滞,大概是感到有些无趣了的浅发男子,便向着左边的马尾男子重新搭起话来。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有人。”
“是阿尔特——唉,算了,你说吧。”
“对于这种情况,”布雷拉用大拇指指了指我,瞄了我一眼,“应该算我加两分吧?”
“凭啥?”而阿尔特则是立刻精神起来,满脸不忿,“这要是加两分,那她刚才和雪莉露唱《北十字星》的时候,也得加一分!”
直到我把这二位不知道是真喝蒙了、还是在装糊涂的两位前辈送回二位超人气歌姬的私人穿梭机,我才大致理顺了他们在那儿自顾自地你加一分、我加一分的含义。
简单说来,这对曾亦敌亦友、并在分别同伉俪成婚后握手言和的两人,即使是在结束了明面上的争斗以后,也仍然在平日生活里维持着微妙的竞争关系。
受传统家庭背景影响、性格相对保守、容易拘泥于形式的阿尔特生来就看对方不顺眼,而和后者的竞争能够督促他,用以警惕那段枕戈待旦、刀头舔血的日子;而经历剧变、与亲人再聚首、重拾生活信念的布雷拉则是对一切都怀着洒脱和超然的人生态度,按他自己的话讲,他“死过几次以后,想活得像个活生生的人”。
对于他们而言,真刀真枪、你死我活的争斗已经成为了过去式,而像今天演唱会期间发生的这种拌嘴,其实只是他们再普通不过的日常消遣,是他们的美好生活的体现,是在拿我这个年龄相近、有话可聊的后辈开涮取乐而已。
除此以外,这次相当于出门度假的两位前辈,眼下正身处人生地不熟的偏远地区,而自己的另一半又是颇为强势的主儿,他们迫切地需要在此地构建属于自己的关系网。相对于憨厚的本地人查克,或是一看就是老油条的阿拉德队长等人来说,父母是新统合军干部、本人又什么都干过一点儿的我显然是他们更容易亲善、也更容易拿捏的对象;更何况,我还具备与他们类似的身份属性,而他们越是成熟、越是老练,就越免不了好为人师、指点提携的兴致。这便是这二位仿佛和我自来熟一般地语气亲近,态度和蔼的客观原因。
回归正题,说来,这两个老兄给彼此算的分数,其结果竟然是相等的——虽然在计算过程期间,颠三倒四和口角冲突等情况持续不断,可他们还是得到了一个莫衷一是的结论:综合考虑芙蕾雅在舞台上的表现与我貌似管不住嘴的形容,这个苹果丫头既有着妖精的古灵精怪、又有着灰姑娘的天真烂漫;而对于其他几位女武神,他们的评价亦展现出了十足的绅士精神。
“对于以下内容,我是绝对不可能录音或者是说出去的,这点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这是布雷拉被逼无奈,把手按在胸脯上所作的誓言。“要是我说出去,我就把自己的女武神战机涂装改成娘娘餐厅旗袍装束的兰卡,持续整一个月。”
“可以啊,你这家伙!而要是我说出去的话,我就换上一身十二单,到那架坠毁的杜兰德尔前,跳上一整段能乐舞!”这是乐不可支的阿尔特紧随其后的赌注。
说完,这俩人齐刷刷望向我,而我只能耸耸肩,毕竟我并不了解这两个毒誓背后的内情。
“要是我泄露消息,我就去把麦克斯司令的帽子挑下来,扔地上,然后和他进行模拟机对决,直到我把胜率刷到40%,否则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这样可以吧?”
“看!你看看人家,有人!瞧瞧人家后辈这觉悟!”
布雷拉登时便对着那瓶能烧穿喉咙的苹果酒直接吹了一口,而无言的阿尔特则干脆是低着头,沉默地鼓起掌,以表示他的钦佩,俨然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顺带一提,从前两天我和麦克斯司令的对决结果来看,要是他稍微走个神、放点水,让我刷到这个数字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眼看三人都已经做出了堪称耸人听闻、绝无背叛可能的誓言,酒精作用下的流氓小子们的无下限评定,便正式开始了。
“别的不说,那对OO是真他O的大,太馋了,比金枪鱼肉包子还夸张,O脸上肯定巨爽。”
“我觉得还是小一点儿好,太大的话老了要下垂,但首先得先考虑到毒舌属性。”
“合着你原来好这一口儿?我还以为你单纯地爱听人家穿学生服管你叫‘欧尼酱’呢。”
“可爱的高中生学妹是一回事,但笨蛋变态无路赛三连也很重要啊。”
“有一说一,确实。不过,神秘属性怎么样?接触之前犹抱琵琶,实际到手声娇体柔,如何?”
“这个听起来也不错——对了,话说她是不是有一个普鲁托文化的星之歌者的属性来着?”
“好家伙,你这连异种族都整出来了,行啊你!”
“哎,此言差矣,这年头流行跨种族通婚。看看麦克斯司令,头一个吃螃蟹。”
“他都快老掉牙了……不过你们二位不也一样吗?一个是头上长触角的温德米尔人,另一个也有四分之一杰特拉帝血统。”
“是归是,可你家那位也有着玛央岛岛民的血统。”
“合着咱们仨都差不多,没一个娶了正经地球人的。”
“说到地球人……记得你们Skull 1的老婆也是地球人吧?刚产子了的那个?”
“哦,你说奥兹玛队长的老婆凯西啊,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不过,既然你提到她,我记得这老阿姨还玩得挺开的,据说她还没出月子就要,说什么已经是安定期了不碍事,结果这下好,真出问题了。据说以后就算恢复好,也不好再生了。”
“怪不得这回兰卡出远门,他难得消停一回,没吵着要跟来。但凡有他跟着,可真是烦人啊。”
“合着你还记得他给你那一梭子呐?”
“那倒是无所谓了,反正也不碍事……不过,咱们是不是忽略红头发的那位了?”
“你说要姐啊,她应该多少有未亡人的属性吧。”
“未亡人?啥意思?她结过婚吗?”
“我看得不大清楚,也不太好意思去问……不过我们队里有一个王牌来着,这个王牌和当时温德米尔空中骑士团的王牌似乎都对她有点儿意思,而阿拉德队长好像也和她有点瓜葛。后来,两个王牌都在战斗中含恨折翅,阿拉德队长那边也变得语焉不详……总之这背后挺乱的。”
“要小姐,跟有人年纪差不多吧……就这么会玩儿了?”
“哎,你看,把路给走窄了吧。要论玩得开,谁比得过你们银河跟我们边境啊。”
“银河那边我是知道,确实玩得开,而且玩法超乎你们的想象,你们边境相比之下都应该算保守的了。不过,要是和疾风这边的球状星团相比,估计这里的人应该连摸个手,都会算作授受不亲吧。”
“不不,我们这儿也是分星球和种族的,比如说,温德米尔这里就算很保守……”
“话说,温德米尔人的体能相当好吧,平均素质起码三倍普通人类不止,疾风你晚上能熬得住吗?——有人我是知道,他压力挺大的,平时没少吃补品。”
“妈的!你给我把嘴闭上!没事,疾风老弟,你说你的。”
“啊——我感觉还好吧,毕竟他们体能强归强,但敏感度也相当高,至少给我感觉如此。”
“这你看,疾风老弟你这就生疏了不是,女生们有可能是装的。这点你问布雷拉,他有经验。”
“嘛,总归是有据可查的——她们是否真的感到愉悦,各项数据叠加估算,就可以判断出是不是在伪装了。当然,至于有人你那边的话,毕竟雪莉露的体能也是高于普通人类女性的水准;对于你,我可就不敢恭维了。”
“你说什么!?你这人皮罐头——”
还好,这场精彩至极的演唱会在堪称狂热的观众们的支持下,最终只连续安可了三回,并在诸位歌手致敬雪莉露的偶像的火力大联唱中完满地落下了帷幕,否则,我们这天昏地暗的畅谈非得持续到次日天亮不可。
但话又说回来,好在这个视野良好、正对舞台、且密不透风的特别观赏席完全出自于我一人的组装和搭建,并经过了清醒状态下的布雷拉那堪称严苛的检查,足以对抗某些骇客的入侵。若是这毫无顾忌、车速过快的对话流入不该流入的耳朵,那我们三个应该是见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记得女士们曾经说过,演唱会之后,她们还会去那所被雪莉露当场刷卡付现金包下的高级温泉酒店休憩,因此,在将这两位仁兄安顿好后,基本全程都在保持装醉的我,也总算是一时清闲了下来。
其实吧,我这也不能算是装醉,只是酒劲散得快,而他们喝得太急——温德米尔人判断豪饮的标准是在单位时间内饮下的酒量,而一旦这个单位时间被拉长,那么酒仙的标准就会大大地降低。这也算是占了客人们初来乍到的一点小小的甜头。
当然,布雷拉是否也一并佯作大醉,我暂且蒙在鼓里,毕竟,他要是真喝醉了的话,我可能根本抬不动他。
或许是风之神在雪莉露独唱经典的《钻石裂痕》时亦深受感动,今晚竟然再一次飘起了雪花。虽说温度终究是要比冬季时高出许多,雪花几乎落地即化,且风力也较前几日要小,却依旧使得这千兆位的甲板显得清冷。
当然,我也没有再犯下先前的错误,这回我可是老老实实地披上了她的披肩,而后才来到甲板上,眺望下方梨花纷飞的温德米尔王都的。
此刻,在下方的演出台处,高架灯已经熄灭,只有最少数量的工作人员在值班。多少受制于天气,且时间实在太晚,相关设施的拆除工作将推迟到白天进行。
说来,这好像是我参加过的最悠闲的一场演唱会——不需要飞行排练,不需要搭建舞台,甚至连收尾工作都不需要操心;我所做的,只是在这附近的某处完成特别席位的组装后,驾驶战机将席位吊装至指定位置,随后便是陪着两位人前故作严肃、私下放浪形骸的前辈吃喝胡诌。
我倒是不反感这种优哉游哉的生活,没人会对富足而悠闲的时光说不——但是,也许是我多虑吧……我却多少从这两位前辈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错觉——一种……危机感。
数年前,在那场真正地震撼了银河的战争当中,阿尔特和布雷拉曾经亦敌亦友、同室操戈,他们见证了无数生命的消逝,并在沥尽淋漓的鲜血之后,幸运地存活了下来。
在可以获取到的公开资料上,他们的经历各自有着语焉不详的段落,而我也无意在今日的交流中去扫兴;然而,我却隐约地感觉到,在他们那悠闲的表象以下,有着无数触目惊心、足以危及性命的深刻伤痕——而它们亦是被某种特别的力量所抚平的。
该怎么说呢……就好像,他们也如同芙蕾雅一般,是在某种远远超出我们现如今的科技和理解的力量的帮助下,才能有机会坐在我的身边大声欢笑、大声吵闹的。
我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这种力量,正是在这下方数百米处的星之歌者遗迹里,由那个谜一样的巴萨拉大叔,所亲自展现给我的——他令我重获了足以用我这条性命、乃至于灵魂作为代价的至宝,亦给予了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若是万千年以前的普鲁托文明掌握着如此强大的力量,那祂们又是怎么迈向种群灭绝的结局的?而若是于今天生活着的我们将这种能力自由地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么,我们的未来……又将如何?
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
我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让裹挟着细雪的微风轻轻拂过逐渐变得湿润起来的发梢和面颊。
好了,酒醒得也差不多了,该回去找个地方歇息——
——嗯??
我情愿相信自己是还没酒醒,看花眼了,或者是单纯地困了……因为,在我转过身来的这个当口,一个头上沾有雪花、身上腾着热气、包裹在白色演出裙装中的傻瓜,正站在我的面前盈盈地笑着。
说来,从这件演出服的长长的围巾来看,这应该是她在那场对阿斯特里亚发动的斩首作战中所穿着的服饰;然而,在她选择将布料上的染色褪去之后,这件洁白的礼裙便呈现出了另外一种微妙且特别的意味来。
我叹了口气,动作熟练地解下身上的披肩,重复了一遍她曾经在同一个地点对我做过的同一件事情;可是,在我为老老实实地喘着气的她系好纽扣后,我却又恍然大悟般地一拍额头——她这会儿内里肯定是穿着女武神的特制服装的,根本用不着担心环境温度变化。
尽管心中仍有疑惑,我还是将柔和的神情留在了脸上——毕竟,她这会儿本应该心旷神怡地和其他女武神成员、和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偶像们泡在暖暖呼呼的露天温泉池里放松,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某个白痴站在这空无一人的航母甲板上,慢慢地变成雪人。
“真是的,疾风你就当咱想念萝莎阿姨家里的小宝宝了,想回村子里去看一眼呗。”
她低下头,扭扭捏捏,脸上却仍然挂着些许笑意。想来这并不是她的真意了。
“啧,尽乱说,这个时间点,萝莎女士全家早就睡了。”
我略微俯下身,双手叉腰,望向她的面颊,“所以呢,实话是什么?”
而这个总是能让我感到意外的傻姑娘,这个已经熟稔地掌握了狩猎我这只野兽的技艺的精巧猎手,这个已然成为了我的阿芙洛狄忒、我的伊西丝和我的伊什塔尔的少女,并没有掩盖她那无懈可击的理由、和那支必中的金箭。
Rune光闪烁,秋水盈盈,
于寂静而清澈的雪夜里,宛如栀子花般的少女抬起头来,她娇羞地望着伫立在自己眼前的挚爱之人,
一袭洁白的她轻点脚尖、绰约而立,她将自己的满腔情愫、并作心中的小小希冀,自朱唇中轻呼而出。
“最后的安可曲目……还没有唱给疾风你听呢。”
而这个早已对她心驰神往的我、这个早已染上了属于她的海德拉之毒的我、这个早已将她联同这颗残破不堪的心所缝合在一起的我,以及……将她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的我,亦无法再拒绝来自于她的任何心意。
因此,我所能做的,便是将这背后的双翼,托付与你。
“……我还真是差劲啊。”
“咦?”
她露出了些微疑惑的神情,而我并没有想要令迟疑在她的心中盘桓片刻的意图。
“没有祝福,没有戒指,甚至连一件像样的西装都没穿。这么差劲的一个新郎官——”
“——却有着这样一个漂亮的新娘子呢,嘻嘻。”
似乎有着无限的笑意正在自她的眉宇和眼角之间宛如溪流一般汩汩地流出;已然同我的思绪所同步的她,恍若信手拈来般地,顺着我的自责而轻声地说道。
是了,即使是在这样的一个孤寂的夜晚,在如此清冷而明静的气氛之下,我们依然选择在风之神的面前起誓。
我们相遇于风中,相伴于风中,而这今后的岁月,我们亦将相依于风中,相行于风中。
于是,我笨拙地低下头,等待着来自于她的指引。
如步入凡间的瓦尔基里一般闪耀的姑娘,将她的双手慢慢地递向我的脸颊,她将自己那圣洁而动人的面庞,映进我的双眼。
而后,她将这份无暇的誓言,将这份不渝的契约,经由歌声、经由拥吻,深深地印刻在了我们彼此的心底,印刻在了我们的生命之中。
我们,已然寻求到了,那片永恒的风景。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嘛,就算再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冒出来,也绝不会在今天落到我们头上的——温德米尔的风之神不会连这点运气都舍得不降予一对共结连理的新人,虽然这不是我说了算的事情。
说来,自从四十余年前,第一批地球人走出Megaroad-04、踏上温德米尔的土地以来,这个由封建时代跑步跨入FTL(Faster-than-light,超光速旅行)时代的偏远国度,未必就没有跨种族结合的事例出现过;而温德米尔人与地球人间的关系跌入冰点,也不过就是自数年前的那场丑恶的外交冲突以来的事情。
当然,毕竟这是我基于一个地球人的视角所提出的观点;对于平均年龄不足人类年龄一半的温德米尔人来说,几年时光足以令一个民族的心态产生深刻的变化。在某种程度上,这算是应了温德米尔的前宰相,罗伊德·布雷姆的那句掷地有声的话——地球人总是习惯性地在外交中表现得狂妄自大,并缺乏换位思考的能力。可是,这并不能成为他穷兵黩武,妄图以暴力和要挟平民等反社会形式来解决星际间矛盾的理由。
可是,话又说回来,即使是在温德米尔人或地球人的内部,也分别存在着不同的声音。单纯地以某几个人、或是某一撮人的看法来对整个群体定性,这同样是不合理的。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的至亲之人,尚且会对同一件事物有着不同的看法,更何况是跨越了遥远的地域、时空和认知的人们呢。
不过至少在眼下,有一件事是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的——那便是对于我本人,以及安憩在枕边的她来说,上边这段道理,已经不再适用了。
当我的意识从甜美的梦境中归来,重新回到这座曾属于德高望重的风之神祭司·约翰神父的小屋的柔软床铺上的时候,最先前来迎接我的,便是来自于她的淡淡幽香和体温。
演唱会是一项非常消耗体力的事情,对于舞台上的偶像们来说,高强度地唱跳的同时还要不间断地保持微笑,其对身体素质的要求是远高出一般人的。虽然说,温德米尔人相对地球人来说,几乎拥有数倍的体能差距,但来自于身体和心灵的两方面的疲劳和满足,还是会让他们产生相当程度的困倦的。
这也就是在我醒来之时,为她仍然如初生的猫咪般蜷缩在我的怀抱里,而感到欣慰的原因之一——即使是她,也理应像这样好好地休息,用以消解不知不觉中所积累起来的劳顿,更何况她还只是处在这样的年纪,不应该被赋予太多压力。
而且,即使眼前的这张面庞还未经过打理,诸如泪渍、眼眵和唾痕等邋邋遢遢的表现清晰可见,头发也杂乱地揉成一团,我却依然觉得,她眼下这幅不修边幅的姿态,相对她精心梳洗打扮过后的样子,都会令我本人感到惬意。
女为悦己者容,每个女孩子固然都会想着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心爱的另一半;可若是两人跨越了这道虚掩着的门扉,将对方的不足和缺憾也一并包容,并如同爱护自己一般,去无条件地接受、甚至于是宠溺的话,我想,这便是二人的感情过渡到了一个更加成熟、更加稳定的阶段的表现。
更何况,正处在最为美好的年华、犹如太阳一般自然地绽放着热情和活力的她,本就有着足以自傲的资本——毕竟,青春是她们得天独厚的法宝,而作为早熟的温德米尔族人的她,亦不止拥有着青春这单单一种制胜的武器。
腿上略微传来瘙痒的触感,她在用脚趾轻挠着我的脚背,看来她也已经醒来,只是在呼应着我的心声似的,并未睁开眼睛。
“早上好,芙蕾雅。”我慢慢地深吸口气,随后安详地呼出鼻息。
而侧躺于寸尺之外、同我面目相对、仍然闭着眼睛的她,她额头上的Rune亦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嗯,早上好……亲爱的。”
虽然我已经隐约地感觉到,她会在这个早晨调皮地改用这么一个称呼,可我的心脏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停跳了一下;她随即嘴角微挑、露出浅浅的笑容,似乎是在为自己的小计略感到很满意。
从透过窗帘的微茫天色来看,今天又是一个晴好的日子,且我们竟然意外地醒得挺早;卧室内的温度不算高,暖呼呼的被褥因而产生了黑洞般的引力,使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既然她也放弃了早起,那便再舒舒服服地躺一会儿吧,毕竟舒服莫过于躺着,而觉总归是睡不够的。
于是,我在被褥下伸出手来,将她脖颈后的被角略往上拽;而她则是很配合地向我贴了贴,这便使得我们之间的距离不盈尺寸了。
她的Rune几乎贴在我的眼瞳和鼻尖上方,却意外地维持着常态。
“要是现在的Rune也哔咔哔咔地亮着,就会晃得我睁不开眼睛了吧。”
“……疾风想的话,随时都可以光芒四射哦?”
说罢,像是在证明她所言非虚,我眼前的心形突起果然迅速变亮,持续了一秒钟,几乎把我晃得什么都看不见了;半掩在被褥中的她吃吃地笑了笑,还伸出手指,挠了挠我腰上的痒痒肉。
任谁都会对这种怦然心动的连击而感到兴奋,更何况她还是刚刚与我确立了誓约的恩主。
说来,我恍惚地记得,曾经有什么人好像批评过她,说当时的她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Rune,结果她这就给我上了一课,真是令人感叹。
于是,面对着身体蠢蠢欲动的尴尬境地,面对着几乎稳操胜券的她,我只能老老实实地投降认输。
“不愧是芙蕾雅老师,学生认输了。”
我垂着眼睛,望向这个略微扬起头来,正笑眯眯地注视着我的少女。
我的无力招架和坦诚以待似乎让眼前的姑娘变得更加胆大了起来,可仍然保持着些许矜持和微末理性的她,并没有急着将我一口吞下——她只是“嘿咻”地再挪动了一下身子,整个地贴了过来,同时将纤细的胳臂环绕在我的脖颈上,如同一条享用以前先将猎物缠绕起来的蟒蛇一般。
我可以很坦率地说,我扯旗了;但是,眼下是她说了算,而我只能听之任之。
笑靥如花的她看起来更加开心了,但她仍然没有操之过急;而我则是忽然在隐约之中意识到,为什么她会在前几天里表现得那么积极主动了——想来,那时候精虫上脑、贪图一时之快的我,不经意地暴露了自己的本性,而结果便是像现在这样,被她给狠狠地拿捏住了。
她喜欢肌肤之亲,此话不假;可到头来,更加沉溺于对方的人竟然是我,这是我所没想到的。
——话说,她那几首歌的歌词是怎么写的来着?为什么我先前只是单纯地把它们当做歌词来着?!
对于我的这些胡思乱想,心有所感的她伏在我的鬓旁、笑得前仰后合,而我只能像个傻瓜一样,任由这已经立于不败之地的姑娘随意作弄。
“好啦,疾风真是好学生呢,准许你再向芙蕾雅老师问几个问题哦。”
笑罢,心情极佳的她顺着先前的话茬,很自然地进入了角色扮演的模式,倒是不太意外;而我也确实有几个想要同她了解的细枝末节……虽说我的身体仍在和意识进行着强烈的对抗。
“嗯……一般来说,只有结了婚、有了宝宝,温德米尔的女孩子才可以编起辫子来;如果还没有结婚,就只能把头发扎起来,不能编成辫子的,否则会被人笑话。”
我无处可放的手,此时只能去梳理她的鬓角;说来,她的头发也较以前要长了,但和我这种自然绷直的硬质头发不同,摸起来相当柔顺,不知道是不是温德米尔人的特点。
说完,她抬起头来看着我,像是若有所思的样子,直看得我心里犯嘀咕。
“疾风的头发也有些长了呀,给你换一个发型吧!”
头发长了,打理起来确实麻烦。先前的那个我为了图省事,经常把头发剪得很短,可头发马上就会疯长到现如今的长度,而后才趋于稳定,倒是和老爹有几分相似。
她望着我的鼻尖,眨巴眨巴眼睛,兴许是有了主意,却没说出口,而我也不好去猜——毕竟话已至此,她就是给我编起辫子来,我也无话可说。
果不其然,我的心里刚冒出这个念想,她便嘿嘿地坏笑了起来;对此,我只能叹了口气,耸了耸肩。
不过,有一说一,她留起雪莉露那种过肩长发的模样,倒是格外地让我有些在意——譬如就往近了说吧,在昨晚休息前的第二轮,她将头发投影成了如此这般的模样,再配合上现学现卖的营业声线,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
而对于我的这番遐想,姑娘的态度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大度了。
“果然,疾风的脑海里除了下流,就是下流呢。”
她眯着如水般的绿眼,白皙的面庞染上了一抹微红,“好啦,再准许疾风你问一个问题,然后就给你奖励哦。”
怎么忽然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我一时摸不着头脑;对此,她将环抱着我的脖颈的小手忽然下移,停在了胸脯的位置。
她只是维持着这个动作,低垂着头,默然不语,而即使是愚笨如我,也能从她发烫的额头和微颤的手指,而感到她的意有所指——
——一直在按捺着难耐身心的人,并非只有我一个人。
这样想着的我,不禁一时大脑短路;而我愣是从脑海中盘桓着的问题里,选择了最烂的那一个。
果不其然,她同样被我的这个差劲至极的问题给吓到了;这个不堪受辱的可怜姑娘,既无处可躲,亦不知所措,于是她只好立刻翻过身去,将头整个埋进被褥里,一声不吭了。
卷走了大半床被褥,我的半身顿时暴露在了空气当中,这下倒是着实物理性提神了;而心性善良的她,也不舍得让我晾得久了,便将被子又给褪回来许多,好让立刻开始发抖的我赶紧缩回到暖和的屏障里。
可是,这样一来,我这亢奋起来的身体,便不得不同一触即发的她再次贴到一起,这无疑成为了令她神魂颠倒的导火索。
果不其然,她的身体忽然不由自主地微颤起来,殷红几乎立刻蔓延到了她的后脖颈上。这个可怜的温德米尔姑娘,在扭捏了好一阵以后,才终于把头从被褥里慢吞吞地探出来一丁点儿,而后声音微弱地开了口。
“麦——麦克斯司令说……说疾风你是因为…因为太想念咱,所,所以给自己和小宝宝都施加了太大的压力………”
确实如此,看来,自另一个时空而来的我虽然经历了若干年的成长,可在老谋深算的麦克斯司令面前,应该还是如同孩童一般稚嫩……但这并不是重点。
而忸怩不安、呼吸微乱的她,纵使狼狈,却还是在片刻迟疑后,慢慢地翻过身来。
面前的女孩头发凌乱、泪眼汪汪,虽然几乎羞得不敢正视我的双眼。
“……所以说——……如果多一些弟弟妹妹的话……应该就……——呗……?”
老实说,她这话我根本没听懂;可是,就像她也能感知到我的心意一般,我亦不需要完整的遣词造句,就能理解她那少女怀春的心意。
所以,我果然是个相当差劲的家伙啊……像我这种差劲的男人,竟然能够和她这种女孩子缔结契约,世界上应该没有比这更烂的事情了。
而为了印证这个让人感到沮丧的结论,我再一次地抵近浑身无力的她,将那颗夺目的Rune,贪婪地含进了嘴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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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疾风,”
在我们艰难地摆脱床铺黑洞的引力和彼此的吸引,将美好上午的剩余时光都消耗在了弗兰先生和萝莎女士的家里,并同他们享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以后,与我手牵手、肩并肩地向山坳中的临时停机处进发的少女,忽然饶有兴致地扬起头来。
仍在村人面前保持着鬓侧的小发辫,甚至还在其上环绕了一段湖蓝色系带的她,愉快地望着我的面庞。
弟子不必不如师,因而我点了点头,等待着老师的突击提问。
“.…..疾风为咱们的大女儿,取了什么样的名字呢?”
她稍微侧着头,俏皮地笑着;而即使这个问题会牵动我内心的深刻伤口,我却并没有再感到,那种撕心裂肺般的剧痛。
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与这股切肤之痛的止痛药,早已经随着她与我的契约,而恍若水到渠成般地呼之欲出。
因此,我只是以同样的笑容,作为对这个问题的回应。
当我们回到千兆位的机库以后,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如常,可是,一切却又仿佛有了微妙的不同。
于我个人来说,来自男性们的目光普遍变得钦佩了起来,而年龄相近的女生们则难以一言蔽之——米拉吉的语气变得更加昂扬了,玛吉纳和蕾娜仍然时不时地会用余光狐疑地打量我,而舰桥中的女士们则是干脆开始对我使用敬称了。
当然,在这其中,某几位的表现是格外让人在意的:麦克斯司令与爱克西多·弗尔莫参谋在同我们进行日常问候的时候,直接对芙蕾雅使用了“因梅尔曼夫人”这一称谓作为调侃;而为两位银河歌姬抓紧时间置办回程伴手礼的阿尔特和布雷拉两人,前者严肃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后者则面无表情地同我碰拳。
当然,他们这幅行为是当着笑而不语的雪莉露和兰卡的面所做的表面功夫——阿尔特私底下给我发来了一大堆啰里啰嗦、详细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家庭主夫指南,而布雷拉则是发给我一串快递单号,据说是从银河网络上收罗来的“好东西”,让我以后有机会和芙蕾雅一起观摩。
至于她私底下都收到了什么样的祝福,我眼下还是不太清楚;但我相信,她会愿意与我分享自己的那一份礼物,和我并肩坐在一起,慢慢地分享其中的喜乐。
是了,对于如今的我们来说,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这份一生仅有一次的幸福、这份以生命和灵魂为赌注的幸福、这份由风与雪所见证的幸福,想必会穿越浩瀚星流、跨越爆发的新星与绝对的零度,而永远、永远地持续下去。
……直至,一颗未熄的星火,令银河再成燎原。
(第二章完,待续)